5月4日布维记充场兼职揭秘：各行业充场背后的利益链条

5月4日的午后，布维记雇佣的兼职员工以两三个为一小组进入店铺依次排队，大约每过十分钟便更换一批，如此操作是为了不显得过于做作。图片由潇湘晨报记者拍摄。

近年来，有关某些网红店铺雇佣人员制造人气的话题，频繁出现在媒体上。然而，你是否了解这些所谓充场活动背后的利益关系网？

大学生是奶茶店的理想人选，而车展则更适合三四十岁、着装较为正式的人群，保健品讲座则吸引老年人参与。在门店排队，每人消费不超过55元，手机店排队维修费用为60元，会议费用在80元以内，普通展览票价为50元，车展票价在60至70元之间，而楼盘参观费用则在100元以内。对于那些所谓的代理来说，充场已经成为了一项有利可图的生意。

潇湘晨报记者在暗访过程中，一位来自劳务公司的职员透露，这已成为各行业众所周知的不成文规定。他进一步指出，为了应对检查，有些单位不惜花费巨资，雇佣一百至两百人参与会议以壮声势。

活动场景略显冷落，部分商家不惜投入资金雇佣人员来增加人气，以制造出生意兴隆的假象，以此吸引顾客。这种制造热闹场面以误导消费者的做法，催生了一个新兴职业——充场兼职。

雇佣他人以增加场面人气的情况频繁出现在新闻报道中，例如潇湘晨报就曾揭露过“房托”、“培训托”乃至“鬼托”等现象，而这些所谓的充场活动远非仅此。商家视此为一种“营销策略”，然而，《侵害消费者权益行为处罚办法》明确指出：“商家不得通过虚构交易、虚假评价或雇佣他人等手段进行欺诈性销售。”

五一假期，潇湘晨报的记者携手300多名兼职人员，为广东知名奶茶品牌“布维记”在长沙开设的首家分店进行人气造势，同时，他们深入调查了参与其中的兼职人员、代理商以及劳务派遣机构，揭露了充场活动背后那条隐秘的灰色产业链。

商家

套路 两三人进店排队，十分钟换组人

四月底，长沙多地的微信兼职群散布招募信息，提及一家奶茶店将于5月1日至4日迎来开业，期间每日从下午2点至6点分为四个时段，总计需要90名人员在店内排队等候，同时在大众点评平台上留下好评，并在微信朋友圈内分享宣传链接，每位参与者可获得25元佣金以及一杯免费奶茶，每人有资格参与两次充场活动。

记者以在校学生的身份进行了报名，并提交了姓名和联系方式，同时缴纳了5元押金。随后，记者被一位代理引入了一个名为“奶茶4号”的微信群。在4日下午2点多，记者正在前往岳麓区“24品生活中心”集合的路上，代理在群里告知：“30岁以上的人请不要参加”“暂时不要前往店内”。

代理所提及的店铺名为“布维记鲜奶茶研究所”，简称为“布维记”，该店坐落于商场地下的一层。随着活动的即将结束，4日下午到场的兼职人员超过70名，而前三天的人数也仅有80多人左右。在集合地点，工作人员向兼职人员分发“布维记赠饮券”，并逐一核实他们是否已下载并安装了大众点评APP，同时特别提醒：“到店后，请先点一杯奶茶，然后在APP上搜索‘布维记’，并随意留下评论，附上两张照片即可。”

记者观察到，代理并没有安排兼职人员集体排队，而是将他们分成两三人一组进入店铺，大约每隔十分钟就更换一次队伍，目的是为了“避免显得过于虚假”。代理解释道，“由于周边店铺的人流量并不大，如果一大群人排队，会显得不真实。只要有顾客在排队，有顾客坐着品茶，就能让人误以为奶茶味道不错，从而诱使他们进店消费。”

4日下午三点左右，记者与两名助手手持赠送的饮品券抵达布维记，排队等候。此时，七八个人正坐在一旁品茶玩手机。记者坐下后，向另一位兼职人员询问如何发表评论，对方笑着回答：“随意写，或者直接复制粘贴评论内容。”面对这些“顾客”，门店员工按照常规流程接待，要求他们扫描二维码成为会员，而所有人对于“充场”的事情都心知肚明。

短短五分钟内，兼职人员便顺利完成了工作，随后返回至商场周边的地下通道。在那里，早已等候的代理商逐一核对他们的姓名，并检查任务完成截图，确认无误后，便扫描兼职人员展示的收款二维码，随即完成佣金支付。

费用 每人给40元还送赠饮券

肖代理，年仅十九岁，现为长沙一所高校的大一新生，他负责策划并实施了那场充场活动，并且这笔生意正是他成功谈成的。他表示：“布维记有‘公对公’的要求，因此我选择了与长沙的泰启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泰启公司’）进行合作。”泰启公司的员工向先生对此予以了确认，他解释道：“我们之所以接受这个订单，是因为考虑到布维记计划在长沙开设七八家新店，未来还有更多的合作空间。””

向先生表示，26日那天，布维记才与我们公司取得联系奶茶店兼职骗局，希望从5月1日开始派遣兼职人员。然而，由于奶茶店尚未做好充分准备，5月1日的充场效果并不理想，对方甚至提出要取消项目。经过我的努力沟通，项目得以继续。肖代理透露，在这四天里，共有300多人参与了充场活动。奶茶店支付了每人40元的费用，并附赠了一张饮品券。扣除兼职人员的25元佣金后，我和公司按照六四分成，每人分别抽取10元和5元。

在调查期间，记者向布维记的加盟商向先生提出了获取之前沟通的布维记总部人员微信名片的请求。记者成功添加了该微信，对方在对话中宣称自己是“总部派往长沙负责指导门店运营的工作人员”。

布维记官网的资料中提到，这个品牌属于“布维记（深圳）餐饮管理有限公司”，它的起源地是2008年的广东江门市。截至目前，已有21家门店分布在广东省内。此外，尚未在官网上登记的长沙首店“布维记鲜奶茶研究所”已于4月底正式开业，该店坐落于岳麓区的“24品生活中心”负一层，标志着该品牌在省外开设的第一家分店。布维记对外宣称，目前所有门店均属直营管理。

14日下午，潇湘晨报记者拨打了布维记总部的客服电话，接线员确认了长沙的首家门店将在月底正式营业。然而，当提及雇佣托儿充场的问题时，她表示自己“对此不太了解”，并提出“我们会将情况上报给相关部门，稍后如果需要，我会再给你答复。”同时，那位总部运营人员也在电话中说道，“我会向上级汇报此事，并让他与你取得联系。”

产业链

兼职 “大不了做完以后反手给个差评”

超过70人参加了4日的现场活动，记者随机对这些参与者中的10位进行了采访，结果显示男女比例约为4比6，其中70%的受访者是大学生，他们的年龄跨度从17岁到60岁。这10位受访者都是乘坐公交车到达活动现场的，路程较近的耗时大约10多分钟，而路程较远的则超过了一个小时。兼职动机涵盖“增长见识”“闲暇之余”“经济收入”“友人相邀”等多种原因……面对充当虚假场面的行为，有人表示“不满”，另有两人认为这“相当常见”，而剩下的七人则表示“无所谓”。

龚小姐，年方二十二，从事客服行业。五一假期，她并未计划外出游玩，“待在家里既累又无聊，于是心生想去外面走走。”她与同行的六人对于所谓的“充场”行为，都表示“没有意见”。李小姐，一位职场新人，乘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她的目的纯粹是“想增长见识，顺便锻炼身体。”

贺同学因闲暇时光过多，首次投身于兼职行列，“在奶茶店帮忙，无非是帮忙提高销量，要是觉得不爽，大不了完成工作后给出差评。”面对佣金偏低的问题，钟同学显得毫不在意，他曾于五一广场的一家蛋糕店担任过托。然而，有一名女大学生在参加了这次充场兼职活动后，明确表达了对这种行为的反感，她表示“我不喜欢这种欺骗人的做法。”

姚女士已年满六十，那天她并未领到兼职的报酬。当她抵达集合地点，却被告知“手机无法使用”。后来，她通过群通知才恍然大悟，“可能是觉得我年纪大了，会添麻烦”。这位已退休的长者表示：“我参与过各式各样的充场活动，发现不少热门活动实则虚假，比如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医院，若不请人来充数，根本无人就诊；而房地产开盘时，也常常需要众多人员来制造出热销的假象。”

肖代理表示，众多学子因闲暇无聊，纷纷投身于兼职行列，赚取现金、免费品尝奶茶，甚至顺道逛商场，“有女生表示，这种好事应该多邀请她们。”泰启公司向先生透露，学生们普遍偏爱兼职工作，“闲暇时投身工作，既能赚取零花钱，如购买香烟、游戏等。尽管佣金不多，但娱乐一番也是不错的。”

代理 靠量赚钱，一天最多挣过两千元

5月10日，记者重逢肖代理，请他分享担任兼职代理的心得。“要持续扩充人脉，建立群组，或与他人互换，我的两个微信里已有超过400个群。接着，寻觅一家劳务派遣公司，将兼职工作信息发布到这些群中，自然会有人咨询。待人脉和商家资源积累到一定程度，个人便可逐步与商家洽谈订单。”肖代理如此说道。

肖代理指出，参与充场活动涉及多种场景，如门店排队、楼盘参观、展览活动、会议推销以及医院健康讲座等，这些不同场景对所需时间、人员素质及佣金支付标准均有不同要求。例如，大学生群体适合在奶茶店等场所充场，而车展则需要三四十岁、着装较为正式的人员，至于保健品讲座，则更适合老年人参与。店面等候费最高55元，手机维修处排队等候需付60元，参会费用不超过80元，一般展览50元，车展费用在60至70元之间，房地产项目咨询费不超过100元……公司及代理商按比例逐级分配，个人所得从几元到十几元不等，通过数量来赚取收入，比如我在这笔布维记的业务中赚了一千多元，以前组织兼职活动时一天能赚两千元。

记者以友人新设的奶茶店为借口，向肖代理提出了雇佣托儿的要求。肖代理迅速回传了一份“策划案”，其中充场服务的费用定为每人40元。在策划案中，他提到了具体的宣传策略：“我们将招募一定数量的充场人员，并请摄影师现场拍摄以营造营销氛围，并通过网络进行推广。”具体的操作流程是：“充场兼职工作可分时段进行，每个时段将安排15至25名充场人员。”店铺客流量多时，暂不安排或每次仅接待1至2位顾客，以保持私密性；客流量少时，则安排3至5位顾客，以活跃现场氛围，吸引更多消费者。此外，要求所有顾客在微信朋友圈分享店铺开业及相关宣传信息，并下载相关应用程序给予好评，以此宣传店铺，并提高其口碑。他提供的另一份“劳务外包合同”中明确规定：双方都应承担对合同条款及所掌握的对方商业机密进行保密的责任，保密内容涵盖“商业运作方式、业务处理流程、收费标准以及财务信息”等方面。

肖代理提出疑问：“排队是不是显得有些做作？”他解释道，“只要在每个时间段控制好人数，就不会对整体影响很大。”此外，他还承诺无需担忧举报问题，“奶茶店主要招募的都是‘好商量’的大学生，不会雇佣‘麻烦’的阿姨。同时，我们也会明确告知兼职人员在店内外的言行举止，要求他们‘不要随意发言’。”

公司 工作人员多次拉记者去当代理

在长沙深耕八年之久的该公司，上半年承接的充场项目数量不多，主要任务是招募普工服务于众多企业工厂，而未来计划则是拓展并整合教育资源。4日，在充场活动的现场，泰启公司的向先生多次力邀暗访记者担任代理，承诺如有兴趣将指导操作方法，并慷慨分享公司所有兼职机会。

记者经“天眼查”平台查询得知，泰启公司始建于2011年4月，注册资本及实缴资金均为200万元。公司业务涵盖企业管理咨询、劳务派遣以及人力资源和劳动力外包等多个领域。在5月7日，记者应约前往泰启公司进行实地考察。

向先生解释，这项充场业务覆盖范围极广，例如某些单位为了应对检查，不惜花费资金雇佣一百到两百人进行场面布置。他还提及了肖代理所描述的充场方式，强调这已成为各行各业公开的秘密。此外，一旦记者成为公司的一级代理，便能招募无数二级代理，“有一位女孩就管理了两百多位代理，每天都能轻松赚取两三千元。”

小门店在举办充场活动时通常会选择代理商，而连锁企业则会更加注重对方的资质和人员稳定性等因素，最终会选择我们这样的劳务派遣公司，我们公司再通过学校的代理来招募人员参与。谈及充场作假的现象，向先生表示：“正常的兼职活动可以让多方受益，商家也能得到预期效果，既然没有违反法律法规，那又有什么问题呢？”

充场活动牵涉到众多参与者，商家雇佣的托儿难道就不担心露出马脚吗？向先生微笑着连珠炮般地追问：“你手头有证据吗？是商家直接召唤你前来的吗？是通过微信还是电话？至于在相关应用程序上留下好评，那是在你领取优惠券并免费品尝奶茶之后自行完成的，商家并未从你那里收取任何费用奶茶店兼职骗局，至于这些好评是谁提供的，商家并不知情。”他的言外之意显然是，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商家、代理商以及公司之间很可能会互相推卸责任，只需简单一句“证据不足”即可。

律师观点

商家雇托应被拉黑

湖南睿邦律师事务所的执行主任刘明律师指出，商家不得通过编造交易、夸大成交量、发布虚假评论或雇佣他人等手段进行误导性销售，违反此规定的，将根据具体情况给予警告、没收非法所得或处以非法所得一倍至十倍不等的罚款；若没有非法所得，则罚款不超过五十万元；若情节恶劣，将责令停业整顿，甚至吊销营业执照。《侵害消费者权益行为处罚办法》第十九条明确指出，市场监督管理机构需将受罚商家纳入失信“黑名单”，并迅速向公众进行信息公示。

刘明律师提出，必须增强对这类违法行为的惩处强度，务必依照法律将失信者登记入“黑名单”，同时借助媒体平台公开曝光违规商家，从而让经营者心生畏惧，不敢再违法，更无法违法。

潇湘晨报记者 长沙报道

（本文首刊于2019年5月15日出版的《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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